很早以前,老家的人种地是不用化肥的,只用农家肥。
我七岁那年,有了一种叫“碳酸氢氨"的化肥,村里一些人看了以后,都摇头,说这种东西太贵了,买一袋的钱可以买一堆大粪呢,好几大车都拉不完,又说,白花花的一点不臭,只有一股子很呛人的怪味,哪有咱们一直用的大粪好,臭也臭得地道,让人舒服。
公社的干部就给村里人做工作,说这种东西就像是咱们吃的白糖和糖精一样,吃炸糕的时候几十斤面只要放一点糖精,甜得蜜蜂也会来采蜜,要是放这么一点白糖,淡得能吃吗?大家听了,觉得也有道理。于是村干部同意在村后的几十亩地里试一下,用了以后觉得效果很好,根深苗壮,产量也增加了,连村里两个半瘫老头也非得让自己儿子背他们去看一看,村干部也成了科学种田的典型。大家都真切地感觉到了:化肥就是好。
不几年,又有了肥力更好的尿素、复合肥,但人们仍然以化肥来称呼碳酸氢氨。我读初三了,和同村的铁柱、志伟在一班,那年我们开了一门新课,叫化学。第一节课上,老师就告诉我们,化肥就是化学肥料的意思,咱们平时说的化肥叫“碳酸氢氨”,叫化肥是不对的。当时特佩服老师,下课后我们三人一合计,决定回家后纠正大家的不正确的叫法,当然首先从自家开始。
我当时鬼点子比较多,就对铁柱说,我先去你家看看你怎么和你爸说。当时铁柱的爸爸正在下棋,铁柱拿着化学书讲解,他爸爸没有理他,铁柱又讲,他爸爸皱了一下眉头;铁柱再讲,他爸爸正好棋输了,扬手就是一记耳光。那一记耳光犹如打在我脸上,好像自己的勇气也让铁柱爸给打没了,我扭头回家,路过志伟家,见志伟正在家门口的石头上生闷气,显然是挨了骂,一见我就说,算了算了,叫什么关咱们屁事啊!叫化肥怎么了,人们不也照样知道就是指碳酸氢氨吗。我听了真想破口大骂:说的全是屁话,但事实上,我又不得不承认这句屁话的无比正确。我彻底打消念头,回家猛吃了三碗米饭,然后蒙头就睡,吓得我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,几次叫醒我问我原因。
那时真的很困惑,改变这样一点小事竟也这么难!
去年寒假,我回家过年,去看铁柱,其时铁柱的父亲已作古,铁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,向我感叹现在种地太难了,扳着指头说,卖粮食收入1500元,雇人耕地、买化肥、买尿酸、复合肥等就花了近1000.…这时,坐在炕上看书的一如当年铁柱的铁柱外甥说:“舅,我都说你三次了,那叫碳酸氢氨,化肥是总称。”铁柱笑笑说:“你个小兔崽子,敢教训我了。”这时,我突然有句话如骨在喉,我想问铁柱:还记得当年的那记耳光吗?但是我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。
- 在生活中,人们有时是不讲科学的,而是由习惯成自然来定认的,实际上脚比手干净,但是人们的习惯认为手比脚干净,这是一种习惯定势,同样,生活中、社会上、官场中,正确的东西被习惯势力压制、压服、压碎的事太多,你根本上没办法去辩解、辩驳、辩护,这就是强大习惯的势力。所以坚持一个真理是非常之难的事。同样做一个正直的人也是很难的。
- 大多数人很相信权威,其实这是个误区,因为权威的并不一定是正确的。在很多时候回,正是由于轻信权威而束缚了我们的发展。不要轻易相信权威,要相信的是自己。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有所突破,才能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。
- 我们说资本主义不好,但它在发现人才、使用人才方面是非常大胆的。它有个特点,不论资排辈,凡是合格的人就使用,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。从这方面来看,我们选拔干部的制度是落后的。论资排辈是一种习惯势力,是一种落后的习惯势利。 ——邓小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