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承祖一头栽倒树身上。他又扭过灰白的脸,眼睛恶狠狠地盯着,朝曹振德和江水山踉跄了两步,握手枪的手抬了抬,枪无力地落到地上。他那被灼热的子弹穿透心窝的流着污血的躯壳,不甘心地倒下去了。--冯德英:《迎春花》
胸章里面藏着极细的头发卷,大概是女儿们极小的时候剪下来的。发辫挂上他的脖子,胸章一碰到胸脯,老人便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声,教人听了毛骨悚然。他的感觉这样振动了一下,似乎往那个神秘的区域,发出同情和接受同情的中心,隐没了。--〔法〕巴尔扎克:《高老头》
刘房东粗重地喘吁,干咳。唾涎粘腻在下巴。他的眼膜前,出现着黑的零星的泡沫;一圈圈在放扩和滚动。周围的东西,剧烈地摇动着,似乎大地即将崩毁。他觉到脑髓溶化成牛乳,浓血。他昏眩了。
“??……”腿骨软瘫下去;于是他痉挛地倒下了。--骆宾基:《边陲线上》
贾母又瞧了一瞧宝钗,叹了口气,只见脸上发红。贾政知是回光返照,即忙进参汤。贾母的牙关已经紧了,合了一回眼,又睁着满屋里瞧了一瞧。王夫人宝钗上去,轻轻扶着,邢夫人凤姐等便忙穿衣。地下婆子们已将床安设停当,铺了被褥。听见贾母喉间略一响动,脸变笑容,竟是去了。享年八十三岁。--曹雪芹、高鹗:《红楼梦》
戴文保不再会说话了。在天使吹起号角,他的舌尖重又灵活以前,他是决不会再开口了。但是他耳朵还能听,心里也明白,虽然眼睛已经看不见了,他的手却在被面上摸索着。他们懂得他的意思,便把他的手放在她的头上。她,垂下了头,两只手蒙住了脸,实在悲伤得支持不住了。他那有气无力的手亲切地按在她的头上就不动了。在最后的一刹那间,他的脸上变得神光焕发,显出了一种不可形容的安静。他的手在他妻子的头上也成为一种僵硬笨重的东西。他从此不再会悲伤和痛苦了。--〔英〕盖斯凯尔夫人:《玛丽·巴顿》
房里一切都沉寂了,一切都像是死亡了,只有楼梯口上的钟,准确地唱着时间,半点钟,一刻钟,在黑昼间用各种的节调,唱着时间的行进。
伯爵夫人,动也不动,感到一阵不能容忍的恐怖笼罩在她身上。她看见许多幻像,许多恐怖的思想,钻进她的心灵里,同时她像是觉得奥利威的手指在她的掌握里变得冰冷了。这是可能的吗?不,当然不!但这种摸着像是冷得不可形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?她恐怖得发抖,站起身来,望着他的面孔。那已经松弛了,没有表情,没有生命,没有一切的哀愁的表现了一刹那之间已于永恒的淹没中恢复了和平。--〔法〕莫泊桑:《如死一般强》
“他这样一连发作了好几次,有一次在他发作完之后,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他揿在床上,他像是睡着了。我呢,因为看守和用力气,弄得太疲乏了,就闭上了眼睛。一会儿,觉得肩膀上被人猛烈地一把抓住。我马上醒了。他已经爬了起来,打算坐在床上——他的脸上发生了可怕的变化,但是神志清醒了,因为他显然认得我。那一直被他的呓语烦扰着的小孩子,从小床上爬了起来,奔向他的父亲,同时惊恐地嘶叫着——母亲连忙把他抱在怀里,怕他在癫狂的胡作胡为中伤害了他;但是,却被他脸相的改变吓得愣愣地站在床边。他痉呆地抓住我的肩头,用另外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胸膛,挣扎着要说话。但是徒然——他对他们伸着手,又作了一次剧烈的努力。喉咙口格格地响了一下——眼睛瞪了一下——短促的一声窒息的呻吟——于是他仰面倒下——死了!”
(〔英〕狄更斯:《匹克威克外传》)
突然间,那个濒死的人,用他那两个拳头,把身子支起来,向他那几个惊骇愕异的孩子,投射出一种如同闪电一样,透入他们全身的视线,残留在他脖颈子上的那几根稀楞楞的头发竖立着,他那些皱纹战栗了,他的脸面被一种火焰一般的精神兴奋着,一股灵气经过在他的脸面上,把那副脸面显得非常崇高,他举起一只由于狂奋而震栗了的手,并且,以一种洪亮的声音,喊着阿基米德的那句名言;“欧列卡!”(我发现了)。他随又倒在他的床上,作出一个死尸的沉重的响动来。他就,一边发着可怕的呻吟,死去了。而他那双痉挛着的眼睛,直到医生用手给阖起来的那个瞬间止,还是表露着遗憾不尽的样子,他恨的是,他没能够把那个“伟大的谜”的解语,,遗留给科学界,因为那个“伟大的谜”的垂幕,虽然经“死”的瘦骨干柴的手指头给撕破,可是,已经太迟了。--〔法〕巴尔扎克:《绝对之探求》
……后来他就得了重感冒,一病不起,主显节前夕死在他儿子的岗亭里了。临终他儿子劝他领圣餐,他不肯,说一领圣餐就会死的,在死神面前他可坚决“不服软”。他人事不知地躺了几天,边说胡话还边嘱咐他的儿媳,要是死神来敲门,就说他不在家。一天夜里,他清醒过来,挣扎着下了火炕,在长明灯光照着的圣像面前跪下,唉声叹气地嘟哝了好久,一再说:“求主赦免我的罪……”然后他伏在地上默默地沉思了许久。突然,他站起身来,又斩钉截铁地说:“不,我不服软!”第二天早晨,他看见儿媳在烙饼,火烧得很旺……“是给我准备后事吗?”他用颤抖的声音问。儿媳没有说话。夜间,他仰躺着,不省人事。哀哀地要水喝,颤抖的声音越来越低。突然,他的两膝哆嗦起来,说话也结结巴巴,他倒抽一口气,高高地挺起胸脯,从张开的嘴里吐出了泡沫,就这样停止了呼吸……
(〔俄〕布宁:《乡村》)
一个巨大的褐色气泡在她前面鼓了起来,发出嘭然巨响。这来得那么意外,那么迅速,离莉扎又是那么近,使她连叫喊都来不及,本能地朝旁边一躲。总共只朝旁边迈了一步,可是脚下立刻失去支撑,两腿悬浮无根,泥泞像一把软钳子似的压住胯股。早已积聚在心里的恐惧霎时间全部爆发出来,引起心头一阵剧痛。莉扎把全身重量倚在棍子上,挣扎着站稳脚跟,好重新找到那条狭径。枯树棍子咔嚓一响,莉扎一下子扑跌在冰冷的泥汤里。
下面没有坚实的泥土。双脚慢慢、慢慢地往下吸,两只手胡乱抓挠着烂泥,莉扎喘息着,在稀泥里扭来扭去。那条狭径就在她身旁,离她只一步,或半步远,但她已经没有可能跨出这半步了。
“救命啊!……来人哪!……救命!”
这声惨叫在无动于衷的赤褐色泥沼上空孤零零地回荡着。它向着松树的顶梢冲去,却被赤扬一簇簇的新叶所阻挡,声音嘶哑下来,接着又用出最后的力量重新冲向五月那寥廓的碧空。
莉扎久久地凝视着这美妙的碧空。她嘶哑地叫着,嘴里朝外吐着泥浆,她向往着这片碧空,向往着,坚信不疑。
朝阳冉冉升上树尖,阳光照耀着泥沼,莉扎最后一次看见阳光——温暖而又光耀夺目,正如充满希望的明天。她到生命的最后一瞬,还坚信她的明天必然到来……--〔苏〕鲍里斯·瓦西里耶夫:《这里的黎明静悄悄……》